蛔虫的故事：你还记得宝塔糖的美味吗
《往事》159
五六十年代，多数人还很贫穷，尤其困难时期那几年食品严重匮乏，“大细汉囝仔”（大人小孩）都挨过饿。当年人们普遍营养不良，吃不饱饭的孩子当然长不大，加上很多人身上长有蛔虫，本地叫面虫，可恶的寄生虫争吃孩子肠内本来就不多的食物，“结丁”（个头小）的比比皆是。
那时人们缺乏卫生常识，饭前便后不懂得洗手，手脏搓一搓拿东西就吃，很多人还习惯喝生水，口渴了，就在家里的水缸里舀水喝。“电罐”（保温热水瓶）还属于高档用品，并非家家都有。农村环境更脏，遍地人畜鸡鸭粪便，那种铝制轻便水壶（俗称水鳖）还很少见，田里干农活常喝田水。大粪直接浇菜，寄生虫卵随着人手和食物又从口中进入体，形成寄生虫的生态循环，没有阻断其传染途径，所以大人孩子身上长蛔虫的不少。那时的“屎穴”（厕所），都是敞开式的旱厕，苍蝇乱飞，如厕时常见到粪池里还在蠕动的蛔虫。
民间将孩子身上长寄生虫，统统叫做“疳积”。在漳州古城的府埕，拍拳卖膏药的经常在那摆地摊，拳头师一阵武术刀棒或者“弄蛇”表演之后，就要吆喝叫卖药品。记得有卖专治疳积的鹧鸪菜，有药散包装，也有晒干的藻株，这是一种具有驱蛔功效的中草药。
鹧鸪菜驱虫药散
当时还有一种驱虫的塔糖，各家药店的柜台上，总摆着一大罐玻璃罐，装有五颜六色的宝塔糖，做成圆锥形的的糖果，被称为“宝塔糖”。孩子的眼中，它是一种好看又好吃的零食。身上长蛔虫，小孩子才有吃宝塔糖的福利。那年头，还有另一种可当零食的药品，叫食母生，也叫酵母片，是孩子所爱，钙片也有人当零食。
受邻居“翰苑医馆”女主人的影响，家里很早就讲究卫生，教育小孩不要随便坐在地板上，不喝生水，吃饭前要洗手，肚子才不会生虫子。有时还强调，吃饭的碗要用“滚水”（开水）“盪盪”（deN，摇动，洗涤）。现在饭局上，撕开经消毒的碗具封装后，还常有人再用开水烫一烫，这大概是那年代养成的卫生习惯吧。怕我们身上长蛔虫，家长有时会镊取孩子的粪便，装在空火柴盒里，送医院在显微镜下检查有无虫卵，检验单如盖有阴性字样或划个“-”，就可放心了。
遵守卫生“规矩”，家中孩子都没得过蛔虫，但没想到我却不幸得了蛲虫。 蛲虫比蛔虫小多了，只有几毫米长，白色，常钻出肛门口产卵，还会分泌刺激性粘液，让小孩奇痒无比，必然用手去挠。发现我身上有蛲虫后，家人并没有去买宝塔糖，说宝塔糖只能驱蛔虫，对付不了蛲虫，我就没机会顺便解个馋。
母亲到药店买了名叫“山道年”的驱虫小药片，学龄前我记住了这药名。吃了几次山道年以后，蛲虫好像还在作怪，看来真的比蛔虫顽固。母亲不知听谁说，要去医院清肠子才能根治，就带我到马坪街（延安路）的一家诊所清肠。只见医护人员拿着特大号的针筒，抽满液体，不知是药水还是普通清水，不带针头，往肛门里轻轻推进，不一会儿，肚子剧烈绞痛，差点来不及上厕所。这是我一次感觉像受刑的痛苦经历，几天后说还要第二次，我哭闹着死活不去，母亲也只好作罢，还好过后检测没再发现，其实我未曾听说其他小朋友也受过此“刑罚”，也许算过度治疗吧。
长大后才知道，宝塔糖的成分也是山道年，都含有从菊科植物蛔蒿的花中提取的化学物质叫蛔蒿素。宝塔糖还有奇特的故事，蛔蒿这种植物原产于寒冷的北极圈，经苏联植物学家人工培植，成为独特的药用植物。50年代专家们试图寻找驱虫药物的原料，国内却发现并没有这样的植物。苏联老大哥提供了20克蛔蒿种子，这20克蛔蒿种子分成四份，分别在四个地方进行试种，结果只有在潍坊试种成功。后来山东大面积种植，制药厂从中提取出驱虫药物，但这种药物味道很苦，口感极差，加入适量的糖分和色素，成功地将药物变成了一种彩色的、甜甜的糖果。从此，宝塔糖成为了驱虫药物的主要形式，也让许多孩子告别了身上的寄生虫，过上了更加健康的生活。
没想到宝塔糖后来却消失了，成了一代人历史的记忆，也不会忘记它保证儿童健康的巨大作用。困难时期缺粮很多种药材的田地改种粮食，蛔蒿的面积锐减，加上持续降雨使蛔蒿颗粒无收，造成蛔蒿绝产，还好在这个关键时刻，一位专家拿出了他深藏在井下的种子，才得以使蛔蒿产业慢慢恢复。但是80年代，可能孩子得蛔虫的不多，需求减少，宝塔糖生产饱和，产品一度积压，蛔蒿再次停止种植，卫生部又将宝塔糖列入淘汰药品，蛔蒿从此灭绝，留下的种子也因为保存不当不能存活。
疫情期间曾流传过治疗新冠病毒的辉瑞神药就是宝塔糖，但未见正规学术文章，估计是假新闻。还有说获得诺贝尔奖的科学家屠呦呦发现的青蒿素，就和蛔蒿素同类。
家禽家畜也会有寄生虫。上山下乡期间，为了吃蛋改善伙食，我在村里放养了一群来杭鸡，通常叫意大利鸡。这种蛋鸡全身羽毛洁白，很可爱，喜欢登高栖架，农村养的都是本地土鸡，生长比良种鸡缓慢，生下几个蛋就爱抱窝。而意大利鸡，只要饲料充足，几乎可以天天生蛋，也不会抱窝。农民很好奇，纷纷用土鸡蛋换我的种鸡蛋。可是，好景不长，这些可爱的意大利白鸡像得了病似的，不再活蹦乱跳。鸡粪里发现有寄生虫，对照书本，应该是绦虫，以前只听说猪肉绦虫，没想到鸡也会得。种鸡的生存适应性不如土鸡，水土不合，饲养种鸡的宏图大业因寄生虫终于失败，留下遗憾。
当年没有把体内寄生虫列为除四害要消灭的害虫。好在现在寄生虫已不再是影响儿童健康的主要疾病，蛔虫、蛲虫，已近绝迹，这得益于环境卫生的改善和人们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。列为四害的害虫也不断变化，先是：老鼠、麻雀、苍蝇、蚊子，后来把麻雀改为臭虫，再后来，臭虫又被蟑螂取代。苍蝇蚊子生生不绝，但臭虫、虼蚤，却已不见踪影。至于被领袖诗篇称为“华佗无奈小虫何”的血吸虫，不同于蛔虫，并不寄生于肠道，本地好像没听说受其危害。
7.百姓寄信的故事